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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非同寻常的日子──2012年10月14日礼拜天,记住!天高云淡,桂花飘香,扬子江份外欢腾,黄鹤楼焕然相迎。鄙人下海(旅美)已是二十四年过去,弹指一挥间了。今天重返的自己曾奋战一十八年的战场,十分欣喜,十分亲切,也十分陌生。旧景重现,百感交集,可谓“多少回魂归故里”,故里虽非正宗,却是我思想与精神吃奶长大的家园。不是故里胜似故里啊!
然而,最有意味的第一回还是了却一桩恒久的心愿──偿还一笔逾期无限的债务──请老胡看戏。说来,胡克庆先生并非吾嫡系师长,初乃普通版的文友罢了,但比师生更近、更亲。半个世纪年來风雨无阻,携手同行。无论是我文海泅渡还是商海博弈,都有他默默扶持的足迹和感人肺腑的深情关顾。
记得有那么一年,我刚从中戏进修归团,有那么一天,我正在办公室爬格子。他为《长江戏剧》杂志社组稿、(曾先后担任《湖北文艺》、《艺术与时代》副主编等职)悄然來到武昌紫阳湖团部,向我约写張巧珍的文章。本來如我类一介小民两句电话了事,他却大老远跑来的确有些杀鸡用了牛刀。这倒也罢了,偏又静坐下來与我促膝谈心。对文章从谋局开篇,到文风语言一一悉心地提出要求,深入浅出,娓娓而谈。不觉时已过午,我留他食堂便餐。顿时,我看见他短寸的头发猛地站立起来,充满血絲的眼睛露出惶悚,疲惫的脸一如严肃文学,脑壳像货郎的鼓不停地摇,屁股像触电般地跳了起來,慌里慌张地逃出了门。当我话一出口暗中叫悔不迭:他万忙之中亲自上门是贵客,我即便再穷说什么也不能说吃食堂,再苦也该上上舘子才对呀!话说回来,倘真上舘子,我至少要锐减+克扣全家老小开支一月。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回开始讲礼节却碰了壁、落了个大红脸,好笑。
还有那么个一天,我店里顾客盈门,热闹非凡,参观的、访问的,员工们忙的不亦乐乎。我赶來一看,只见以著名作家、诗人李尔重为首的原省、市委几位老领导前來视察。店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介绍易俗书社的來历。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老胡。对此,我躬身上前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底气十足,慷慨激昂地道:“胡老师,我现在脱贫了,请大家一起聚聚吧!”顿时,我又一次地看见他短寸的头发猛地站立起来,充满血絲的眼睛露出惶悚,疲惫的脸一如严肃文学,头像货郎的鼓不停地摇,屁股像触电般地跳了起來,慌里慌张地逃出了门。
他那几十一贯制、毫无疑义的习惯动作、习惯表情,殊不知在我心底留下无穷无尽的伤痛与遗憾,至今耿耿于怀,隐约作疼。我暗中叹道:古人云,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,知恩不报非君子。今天非了此宏愿不可,否则,死不瞑目矣……
听说他曾九死一生战胜了癌魔,老伴也多次住院开刀,行动都有不便。我正打算派车去接,不料他早已出发。万一路上有么闪失怎的了得?我原本忐忑的心更加忐忑。少时,两位身著盛装潮服的老者兴高采烈、意气风发地提前來到艳阳天大酒店,我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。令人惊喜的是,正当耄耋之年、“80后”高龄的老胡,虽说满头银丝,身体清瘦,面颊苍白。但依然精神矍铄、谈笑风生。我赶忙举起相机一阵狂拍,截留下那鹤发童颜、老当益壮的精气神;定格他老俩口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的美好瞬间。
别有情趣的是:老胡抢在正戏《妹》剧开锣前演了一出“独角戏”(他老伴始终欢欣鼓舞地助兴),当然没有前者那个样子的富丽堂皇,也没有前者那个样子的诗情画意,但别开生面、别有洞天、相当出彩!当大伙共进晚餐酒过三巡后,他胸胆豪迈,诗兴大发。自告奋勇、势不可挡地吟(背)诵了他的新作《爱情之歌》。一字不漏,口齿清晰,铿锵有力,声情并茂,引來一阵热烈的鼓掌和叫好声。那场面、那镜头、那状况、那情景、那朝气,颇有大文学家、大词人苏轼“老夫聊发少年狂”之势,只差“射天狼”了。直羞得我这爱酒且爱诗却不爱朝气倒有点暮气的书虫无地自容。对他如此潇洒,那般年轻,我的确还是生平第一回见到。他那老骥伏枥,宝刀未老的学者风范和现代“乐活”方式,叫在座年轻人也为之惊讶,起码我是感佩不已的了。真的!不信?请听:(根据录音整理)
爱情之歌 胡克庆
——唱给老伴并敬献给老年朋友
那是五十年代的一个春天,
我俩初识于浩荡的湖边。
那天,青年团员在东湖联欢,
聚集在这里的是全系统的青年。
在南腔北调的叫嚷声中,
一句乡音激起我感情的涟漪。
我循声向人群中望去—--
一位少女现得格外腼腆。
她就像湖水般清纯,
她就像湖水般柔美,
她就像湖水般明丽,
她就像湖水般甜润,
就是这难忘的钟情一瞥啊,
奠定了我们一生的情缘。
从此后我们常常相约于湖边,
沉浸在热烈的初恋。
我们漫步在湖边小径,
我们合影在行吟阁前,
我们一起在蓝色湖水中踏浪游泳,
我们一起在鲁迅广场上朗读诗篇。
清辉下听动人的月夜莺啼,
晨曦中看壮丽的东湖日出。
这是爱的缱绻,
这是情的缠绵。
丘必特手上的那枝箭啊,
终于把我们的心紧紧穿联。
就在那一年的中秋之夜,
月亮团圆,人也团圆,
这是人间一对美满情侣,
连天上的神仙也要为之艳羡。
然而,就在不到一年的时间,
无情的政治风暴席卷,
我一下跌入人生的低谷,
您也受尽人世间的白眼,
我们的头上布满阴霾,
我们的心中流淌着血水。
生活就是这样的残酷无情,
而我们的情爱却丝毫没有改变。
我们分隔两地是如此的遥远,
却感到爱的倩影就在眼前,
从来信中我能感受到您的体温,
从星空上您能看到我在向您眨眼。
谁说爱情不能给人以力量,
正是这给我们以坚定的信念。
我们就这样度过了22个冬夏,
——八千多个黑夜和白天。
岁月匆匆,苦尽甘来,
我们终于迎来祖国又一个春天。
春天是生命勃发的季节,
我们的爱情也就更加现得活鲜。
可是,当我们再一次来到湖边,
湖水中倒映出我们已衰老的容颜,
啊!原来青春已不复存在,
我们已悄悄进入人生的秋天,
谁说秋天是肃杀的季节,
不也是丰收时节瓜果累累。
啊!我们的爱情的果实也成熟了,
是我们共同栽培才如此红嫩香甜。
我们品尝到了人生最美好滋味,
还能有什么比爱情更令人陶醉!
有人说,爱情是青年的专利,
不,老年人更需要爱情的滋润。
爱情是生命的活水,
爱情是健康的源泉,
爱情是希望的延伸,
爱情是欢乐的起点。
爱情是一块美玉,
它的纯度决定它的价值;
爱情的空间又十分狭小,
它不容许第三者生存其间,
爱情与事业是成功的双翼,
否则就是人生的不健全。
这是我们的人生体会,
也是我们的爱情宣言。
年龄岂是衡量爱情的标尺,
爱情应该是永恒的春天。
在我们进入人生的最后季节,
让爱情之花更加芬芳娇艳。
我们将继续相濡以沫结伴而行,
用行动去谱写更美好的爱情诗篇,
我们要坚信幸福的晚年,
因为各自有个您,永远藏心间。
奇花共欣赏,疑义相与析。
老胡这首于晚年、大病后创作的诗,跟他前期大量著作风格上迥然不同。他实写自己的故事,直抒自己的感情,真言自己的志愿与心声,一不小心代表了你、我、他的理想。也许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吧,其实,这便是文学,这便是诗。它不朦胧,也不贵族化,更不神秘玄幻。倒是自然流畅,了无雕琢,于平实中出奇峰,于淡素中见高雅。写景抒情,情景交融,情真意切,大有艺术感染力。正如白居易在《与元九书》中说的:“感人心者,莫先乎情”。它是献给老(青)年朋友们的哲理箴言,爱情秘诀。假如巧遇中央电视台“你幸福吗”采访,我敢打赌,他定会作出不负盛世的回答。
诚然,这只是湖北省首届艺术节艺的一朵花絮──戏外戏。却也和湖北省地方戏曲艺术剧院向十八大献礼演出的黄梅戏《妹娃要过河》一样,给人许多感动,许多思考,许多温馨。恰如我可爱的大武汉漫天飞扬的桂花一样,芬芳馥郁,泌人心扉。
当戏完演后,我去为老胡二老备车送行时,在剧场四处寻找半天不见他们的人影,吓出了一身冷汗。俄顷,他又打來电话得意洋洋地说:“嘿嘿,我们已经上车,你莫费心了”接着他十分激动地说:“老易,今天戏好,人好,叫我们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。都谢了啊……”
原来,他先发制人、总打提前量,以至來无影去无踪,叫你防不胜防,毫无办法。看來他老谋深算,技高一筹哩!端的是我名副其实的老师也,不吹。
2012年10月31日于汉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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